從來沒學過,把這段情放得開。他走了,無聲無息的走了,只留下最後送的那束
枯竭的紫玫瑰。朝朝暮暮對著它望,好似要得到永恆,從已死的過往。

朋友一再勸我不能這樣沉迷下去,要想得開,走了就走了,不可能回來。我聽不
進,捂起耳朵跑進替自己設得港灣,那時起,感到一輩子也許當定了鴕鳥,一輩
為現實而避。

那場夢又喚起回憶,在這樣淒風苦雨的夜晚,雨不停敲打窗,海潮復來復去,帶
我回去那幢心痛的大廈。一個人找不到伴,卻著急不起來,因為心不見了,血淚
才沒有淌流,對那幢原本熟悉的大廈,依然故我。

不分東西南北走著,似失去軀殼的魂魄,永遠見不到光芒,永遠紙見到自己浮游
塵海。

--回去吧。

空洞洞的聲音,從未知的方向傳來。一次又一次,催我回去。回去?去哪裡?我
早已沒有所謂的家。

夢,永遠下去,不知走向一直走下去我也甘願。

沒有千杯良酒,一飲而盡的胸懷,卻醉了,醉的身不知何處。


回到現實,朋友無一不是一張紙條一封信的寫來勸我,早已看煩了,那小山也似
的信,廢物般的被我塞進垃圾桶。

三個月前,去了荒漠,也在三個月前,玫瑰花一一枯了。荒漠不是最愛,但要逃
的心卻加緊逼迫我,一定要去,一定要去!不照相,不想有任何感受,把自己想
咆哮山莊的女主角,狂奔荒漠。風兒陣陣吹起,吹起地上的沙,無情打在臉上,
沒有舉手掩護,在這時,世間中沒有這個我,我是鬼魅,一個孤獨的鬼魅。


外國女友看到我,嚇了一跳。在三個月後,連行李都沒帶,逃命也似的直奔瑞士


「怎麼啦?」拉拉我不常穿的衣服,帶著憐憫眼神問著。

「在台灣死了一個我。」想也不想吐出這句話。

「死了?」

「沒錯,骨灰也飄向大海。死了。」

「騙我,妳站在我面前呀!」

「真的死了,死了!」

從口袋掏出紙,大大寫了「死」這個中文字。


「為什麼?為什麼?」看不懂,焦急指著紙,淚都落下來了。

「死了,難道不懂?」女友呆了一下,撲進我懷裡,大哭特哭。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看著肩膀上下不停抽動的女友,突然無話可說,像觸電似的望向那張被我寫滿「
死」的紙,發了呆。

心,從玫瑰第一天枯萎時就死了。在台灣,真的死了一個我。



跑去我們曾經一起玩過的山坡,那裡住戶寥寥無幾,只有一畝畝的田地,和廢棄
的農舍。坐在唯一的石板椅上,望著前方被我們亂畫一遭的農舍窗戶,記得那時
,是歡笑與淚水交錯,還有之間的約定,我們還要來,帶著更多的顏料來。如今
比翼無成雙,如今我成了那幕喜劇的觀眾,羨慕他們的約定、羨慕他們的歡笑,
現在的如今,我已不再是我。

前方來了一個農人,看見我不停的招手。以為是上帝派來送我回他的身邊,歡心
的起身,幾乎是跑的過去。

「你是要來接我的嗎,是不是?」沒有聲音。也許卡在喉嚨,努力地讓它發出。

「是我是我,蘿拉,是我強森!」掩不住快樂,緊緊將撲在懷中的我,擁抱著。

強森,這個來接我的人叫強森。強森趕快帶我去找他吧,我需要他,真的需要他
,自從他走了以後,更倍加的需要與想念他。強森快一點吧,快一點吧。

「蘿拉,妳怎麼了?」見我不尋常的舉動,搖搖我的胳膊。

「帶我回去,帶我回去。」

「我們去樹下休息吧。」

扶我走回剛才坐的地方,又再次望見那個窗戶,五顏六色的,像用潑的,一筆一
劃不怎麼協調。

是他說的,這樣的藝術才稱得上藝術,自在的畫,不受拘束。顏料灑落,間接也
滴在我們的衣服,紅藍白相間。

「嘩,藍怪獸。」一灘藍水潑在他臉上,順流而下,像頭被敲破似的流。

「淘氣鬼,看我怎麼收拾妳。」也拿起手邊一桶的顏料,準備回擊。

「你敢。」

我們繞著房屋跑,一下子回到了童年,玩捉迷藏,你當貓,我當老鼠,跑呀躲的
,老鼠終究被貓給捉住。

結果都成了彩人。我們笑著用剩餘的顏料,沾濕了手指,在窗戶不多的空白處,
留下紀念。

「一對有情人留於2000.11.15」

不會說中文的他,送我一句:「我愛妳。」淚水洩洪似的留了出來。夕陽的照耀
下,我們依偎在同樣的樹下、石板椅上。

「教你一首詩,是中國最古老的愛情約定: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懂嗎?就是彼此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他淚眼朦朧看著我,撫著我的頭髮,把我緊緊擁抱懷中。

「我會的,我會的。」哽咽,盡量說出:「在天願做…筆…記…鳥…」說不下去
,提起我的手,親了又親。

你在哪裡呢?我望的出神,從前的影子為什麼回出現呢?而你,卻在霧中不知處
呀,從哪裡找?雖然近在咫尺。

「想他嗎?我也想。他實在是個不負責的人,說要今天再次來畫這個窗戶,結果
,只剩我們兩個在這裡望窗相思。他都不知道,對於活在世上的人有多心痛。」

點了一個真實的頭,強森也愁多的輕彈一滴淚珠。在這同樣的樹下、石板椅上,
望見的不再是從前的夕陽,而是他留給的記憶。


去了他安息之地,買了一把花放在幕旁,又安安靜靜整理他另一個空間家的屋頂
,直到天將黑,才忍心回去。


同樣的有人進去,親人抑住淚水,眼睜睜的看土次次不回的覆蓋上去,這裡沒有
哀嚎,只有不忍,不忍,又不忍。


海潮依舊,卻是現實,今夜又一次失眠,躺在搖椅,是幾個口風琴的音,想趕走
越來越飽和的孤寂。


如果是我先走,將會留下這間看似恐怖的家與夜夜難熬的晚上,給失去最愛的妻子的他,想到這裡,我的心就痛了起來。如果我先走,看到的是他的傷心欲絕,
便是我不能原諒自己的過錯。還好先走的是他,才沒有難熬的夜晚,才沒有血淚
淌流的痛苦。


舉起酒杯,讓我敬上蒼一杯酒:「讓我飲盡千杯苦酒吧。」


打算不回去傷心地,只是思念像蟲似的啃掉那顆虛有的心。不得逼自己回去,回
去流一輩子的淚。

坐在教堂的椅子上,靜靜望著在遠方的上帝。我無話可說,更無願可求,而淚,
是怎麼流也流不出來。失神坐著,聽著一聲一聲的鍾響,麻痺的我,直做到四周
無人。


夢中再遇見他,無相遇、無重逢,只呆呆望著、望著。

「別哭。」

要說第一句話,卻只有這句話。看不到他五官的我,來不及說再見,被人給趕走了。

「要堅強。」

丟下最後的珍重,換來毫無生氣的紫玫瑰花瓣,灑落在漸行漸遠的你我之間。

遠方,傳來歌聲,平緩的,慢慢的,不知你是否聽到--

小時的青梅竹馬

大時的生死不渝

如今快到老時

進去不同的空間

只有一句

那裡是否花落

而你知道多少



P.S:這是我以前寫的文章,現在又再看,十分的懷疑,這是我寫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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